珀愈(夏目)

【原创】[凉启凉]虎父无犬子(头D同人·4月10日更新)

龙烟苑里续龙烟:

cp:高桥兄弟凉启凉向,父子亲情向有

 

1.叫“高桥”的男人

“嘶,哎,哎你轻点啊,疼死老子了!”医护室里隔着老远就听到从那里传来几声惨烈的骂声,走在走廊里的医院院长朝旁边的小护士问道:“今天外科室里来人了吗?”

“嗯,才不久刚到的,一直骂骂咧咧,人很恶劣的样子。”

“呵呵小姑娘可别随便这么说,我进去看看。”

推开门进来的院长引起屋内人的注意,护士们正要打招呼,高桥健点点头示意她们继续手底下的活儿不必理会自己,他走到那个从进来起就一直相当暴躁的小伙面前。

捂着额的人仰起来看他:“看什么看?”

小护士一时也尴尬起来,手里还拿着纱布和药棉,转头对着高桥健轻声说了句:“院长。”

“哦,你就是院长啊,”那小伙子别过头去,朝斜对面另一个挂了彩正在处理伤势的人道,“你惹谁不好偏去惹高桥启介,妈的,我还跟着你挨打。”

“我哪知道那些人和那小子有关系啊!我不过是想教训教训他们,你不一样吗,啊?”

聆听他们对话的人在某个字眼出现时神情忽然一变,变化极其细微。

“年轻人,你们说的那个高桥启介,是他把你们打成这样?”

那小伙转过头来,问出这句话的正是那个院长,他这才仔细端详了这个人,眼前这个男人将近50多岁的模样,然而并没有这个年岁普通人会有的萎靡感,有几分魁梧的身形在白大褂的包裹下有着气势稳健的挺拔感,特别是那副极具英气的五官,眉眼间所带的温醇和威慑感让人在直视他时会不自觉挺直脊梁。

小伙子没好气地鼻底嗤出一声:“嗯,是。”

“那个叫高桥启介的人,有这么厉害?”

此话一出小伙子又不禁开始感到恼火,但对面中年男人脸上一直都带着的淡淡笑意,让人无法认为他的话包含恶意。

“不然我们会来这种地方?”小伙子翻了个白眼。

高桥健拉来一张椅子,就像长辈和晚辈聊天那样,这样的切口也很快介入两个一直愤懑不已的小伙子当中。

听到他们将情况大致讲完,诸如从远处浩浩荡荡来到本地下战书的车队,其中有几个王牌,多少个后勤,还有一个经常军师样看起来不是一般角色的人,等等等等。

“既然清楚赢不了他们,那为什么一开始还接受挑战呢?”

那人目光闪烁,答道:“人都到门前了,不迎战还有什么脸面以后在自己的地方混车队。”

眼里自然漏不掉他有所掩饰的反应,高桥健不紧不慢道:“你们给对手路面泼了汽油,还叫了暴走族的人来……不过是比赛,有赢就会有输,要是把比赛变出人命来就不好了。”

那小伙子吊起眉,显然对这个院长这副发言颇为不满。

“揍你们的高桥启介虽然很多事情做起来比较暴力,但为人还是很温柔的,至于他们队里那位哥哥,虽然看起来很文雅,不过动起手术刀来就一点都不含糊了。”

此时斜对面那个人仿佛意识到了些什么,眼里的恐惧变浓起来。

坐在高桥健对面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中年男人站起身,小护士端好药瓶过来给小伙子上药。

“等等,站住!你到底是谁!”

并不理会身后变了一个音调的喊话,高桥健打开门,扭头冲他们露出一个笑,只是眼底的眸色却冷若寒霜。

同关上的门响一起,崩溃的哀嚎回荡在病房。

 

 

“哥,我发现在入弯的时候油门要这样松,再这样,切入的角度就会更准确,出弯时速度也会在短时间内更快提升起来。”启介一边比划手臂一边和他哥哥走进家门,凉介只是一边走一边笑着听启介认真讲他新发现的路数。

院子里的车库,白色的FC安安静静停靠在那里,自D计划出征以来几乎很少再跟随主人出去跑。

就在两人从玄关进去正谈笑的当口,楼上一个声音下来:

“你们两个,上来到我房里。”

一手趴着柜子一手还正穿上拖鞋的启介愣了愣,转头看了看凉介。

桌子对面坐着高桥家的长子,以及和他并排的高桥家的二公子。

高桥健看了看正襟危坐的凉介,和在他旁边垮下肩膀,不时抬手扒拉头发的启介。

凉介看着高桥健微寒的脸色,从心底发出声叹息,而他身边的启介似乎还没察觉到高桥健的变化,又或者他显然清楚但故意表现出了很轻松的模样。

“最近比赛进行得还顺利吗?”

“基本上收获还是很大的,埼玉地区的赛事已经收尾了。”凉介做出回答。

启介用余光扫了一下凉介,他觉得凉介先于他开口必定是为了不让自己回答而产生会惹恼爸爸的可能性,因此启介很适时地选择缄口不言。

“启介呢?”高桥健将目光转向启介。

“我?”启介的脸上松开一个笑,说话也颇有成年人稳重的味道,“和大哥一起很多时候都有他在指导和陪着,我自己也学习了不少,虽然遇到的对手各种各样,但我和大哥不是会遇到困难就会退缩的那种人,和您一样。”

如果不是这个岁数已经具备了足够的沉淀,也懂得如何掌控自己情绪,高桥健早就张大嘴巴僵在原地了。

才过去多久启介就变成这样,和以前判若两人。

高桥健简直想笑,为了讨他开心还特地说这种话,尽管那拐着心思认真说出来的懂事样子也着实让他从心底欣慰不少,但他还没忘了将他们俩叫来这里的初衷是什么。

见高桥健不说话,凉介道:“我们的事让您操心了,启介和我都已经是成年人,我们会负担起自己的事情,还请您不要担心。”

高桥健清楚自己的大儿子向来滴水不漏,也一直对他最为放心,虽然父子间很少常待一起,他不知道凉介从小就对他敬畏有加亲近鲜少,是不是因为自己分给儿子们的时间少而造成了这种距离感。

只不过与凉介不同的是,启介一向就很直接,他想要什么不喜欢什么,都很容易表现在脸上,这也成为启介在青春期时和父母不和的一点,有分歧就会产生对抗,是个很容易得到反馈的孩子,无论好坏。

所以归根到底还是性格使然吧,高桥健心想。

“我和你们很久没一起坐着聊聊天了,作为父亲我想听听你们两个各自的生活近况,凉介就不要替你弟弟说话了,有些东西我会问他本人,启介,把你手给我。”

“大哥?”没想到启介不是第一对他做出回应,而是转向身边的凉介。

凉介只是坐在原地不说话,此时他脑子里正飞快判断高桥健叫他们过来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如果清楚这个他和启介至少不会做出什么会把事情弄砸的事。

看到凉介没有出声,只是以那双好像在思考着什么的沉静眼眸看着他,启介将手放到桌上。

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值得高桥健特地叫他们过来坐下“谈心”的特别的事?凉介很擅长注意到人情绪,高桥健绝不是以只是一次简洁的家庭聚会这样普通的理由叫他们到这,车队的事,人员财力方面的消耗也不是高桥健会去跟他们谈论的问题,否则这个计划很早之前他父亲就会提反对票了。

“别看你哥。”对着对兄长过分依赖的启介,高桥健既感到气结又隐隐感到一丝欣慰。

凉介看到父亲握住启介的手,任是一贯什么都不怕的启介,也有了一丝惧惮的脸色。

——埼玉地区最后一场赛事。

能想到的只有这个,难道说,那次碰到的被泼汽油和暴走族事件让父亲知道了吗……

启介的手伸了过来,高桥健的拇指触上儿子掌心,那手掌因为长久以来把握方向盘所磨砺出来的粗糙感,结实的指关节传递而来的温暖和强劲,让高桥健不禁抬头仔细看了看这个儿子的脸。

启介仰起脸装作漫不经心看天花板上的吊灯。

凉介被他那细小动作逗笑。

“赛车是可以,去追求你们自己的梦想我不反对,但是不要把危险也当成能够忽视的东西,出去那么远遇上这么危险的事,没想过对做长辈的我的心情吗?”

“对不起,爸爸。”几乎是异口同声,凉介和启介向道歉。

原来父亲也知道那件事了啊……

启介在内心咋舌。

“我只是担心我高桥健的儿子在外面被别人耍手段出什么意外,不要把气氛弄得这么沉重,”高桥健叹了口气,目光在两人脸上一一停顿,“但你们的成功也一样应该祝贺,我很高兴有你们这两个儿子。”

此话一出对面坐着的两个人俱是一怔,启介嘴角一咧几分痞气地笑起:“哥。”

凉介将手放到高桥健的手上,父子三人的手叠在一起。

 

 

2. 过去

小时候启介就很喜欢穿宽松的背带裤,袖口随意挽着,因为玩耍运动两边袖子经常变成一长一短,是个很有活力的孩子。

那时候凉介就经常穿着干净的小衬衫和小西裤,就连鞋子都一尘不染,在启介走上垛起来的一列用来砌篱墙的砖演示走独木桥时,凉介就拿着书坐在玄关口的台阶上,一半专注在看书上,一半留意着那边的启介。

那边传来爽朗的笑声,凉介翻过两页纸。

“上来啊,上来啊。”启介冲着下面看着他想要扑跳上来,却急而不得呜呜哀叫的小狗笑道。

四页纸翻过去,笔尖在书上嚓嚓轻响着写下算式。

“呜嗷,汪,汪汪——!”

“呵呵上不来吧?”

阳光映着男孩后背,那一头明黄色的发像一簇跃动的阳光,只有板凳那么大小的狗就在他的影子里来回蹦跳。

书又翻了一页。

脚一歪,精心筑起的宏伟城墙轰然倒塌,启介被埋在那堆砖里。

凉介一把把书丢在一边,书里夹着的笔骨碌碌从台阶一级一级滚去地上。

被突然吓到的小狗跑开,却被那支掉落的铅笔吸引了注意,转而叼起那支笔到角落玩耍起来。

而凉介却着手开始他的挖掘工作,清秀的脸双眉却是拧起来的,将那些砖一手一个扔向一边。

从那些错落斑驳搭起来的砖缝下面,启介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情景。

他的哥哥神色紧张,明明有着那样沉静的容颜,却发狠一样将挡在他们之间的障碍一个个除去。

忽然有点开心,原来大哥紧张起来是这个样子。

被埋在砖下面的男孩一个冒头,盖在他身上的砖哗啦滚开,启介脸上带着懒洋洋又仿佛收获到什么东西的得胜笑容,被阳光折射的眼睛发亮:“哥哥。”

看着他好像毫发无伤的样子,凉介定定站在他面前,末了伸手抓过那把金发又松开,转身冷静地从那里走开:“回家换衣服,把脸洗干净。”

晃晃脑袋,站在那堆“废墟”上的男孩并没有刚才还被掩埋的狼狈,望向这里的模样反而像凯旋的英雄。

经常有别家的小孩来找启介玩,启介在那些人中间就像孩子王,从小就流露出丝缕领袖气质的小鬼在那群人中间有着相当的威信和号召力,打架能力一流,拉拢伙伴的能力也是一流。

“那个人是启介哥的哥哥吗?”

“嗯,是啊,他是我唯一的哥哥。”

那些毛孩子们天不怕地不怕,却唯独在见到凉介时有点怕,非常闹腾的小团体在看到凉介来找启介时都会忽然安静下来。

“买给你的礼物,别让爸妈知道,里面还有一些糖果,分给他们。”

“喔嗷——!万岁!”小孩们欢呼起来。

启介还心想凉介看到自己这个“乌烟瘴气”的小团体会不会心生厌恶,没想到凉介竟当着那些小鬼的面,做了个相当不错的“哥哥的哥哥”。

这让启介觉得相当享受,自己的哥哥太聪明了,一边在人群面前关心自己,一边又帮自己“团结”了把他的手下们。

从那以后那些跟随启介的小兄弟们就将凉介私下尊称为“哥哥的哥哥”。

“哥,你知道吗,我的那些兄弟们他们也叫你‘哥哥’。”坐在椅子上舀着碗里的饭,小启介用肩膀碰了碰旁边的凉介。

“我和他们又不熟,为什么还这么叫我?”凉介夹起菜到自己碗里,发现启介的眼神是跟着他筷子一起移动的,无奈只好将菜放到启介碗里。

“因为‘哥哥的哥哥就是我们的哥哥’啊!“

高桥妈妈见两个儿子在桌边一直叽叽咕咕,特别是最后一句,启介不自觉提高的自豪声调让她听到了,她开口问:“凉介,你在外面认了什么哥哥吗?“

“不,我没有。“

启介抬手遮过脸,怕被母亲瞥见自己偷笑的表情而被分享去这份自己独享的快乐。

启介觉得很多东西他终究会厌,小孩子旺盛的精力和不竭的好奇心让他们只会专注于更新鲜的东西,只有和凉介一起的时间他永远不会厌。

比如拿着塑料软管去浇花时身上也不禁弄得沾上泥巴,衣襟也被洒湿,当转身看到凉介一手拿着一杯冰走过来,将其中一杯递给满头大汗的他,看着始终衣装整洁的凉介他就恶作剧心起想要把凉介也一起弄得好笑起来。

他捉过凉介的衣襟,凉介脸色微变,以为这小鬼终于是当了几年乖弟弟开始想和自己施展手脚了。

隔着手掌长的距离启介觉得迎面扑来的寒气比那手里拿着的冰淇淋都更厉害,他觉得自己的脸都快冻起一层冰了。

凉介的目光一反刚才的温和,深深望进他两眼。

启介有点怕了……

“啊哈哈,哥哥……“启介松了松手指,有点手足无措地在他面前摆划了摆划,他刚刚只是想把手上身上的泥水擦到凉介身上,想看凉介有什么反应,会不会打自己,还是出口骂人,还是其他?

结果呢,凉介一言不发的样子让他都不清楚那是宠溺的不反抗还是已然生气积蓄怒意,高桥启介,永远摸不到他大哥的底。

于是他小弟老远就看见傍晚蹲在家门口的启介,一个人在那里,配合着穿过树叶缝隙洋洋洒洒的晚霞,男孩觉得蹲在那里的不是启介,倒像头狮子。

“启介哥,你在干什么呢?“

已经是三年级的启介伸过手臂将对方捞到肩膀旁边,语气里是掩饰不出的惆怅:“筑田啊,你说,我大哥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启介哥是在烦恼这个吗?“

垂着头的启介点点头算是回答。

“启介哥的哥哥,是个很优秀的人。“

筑田是他们班里学习排前位的人,那个年级的小孩就开始尝试用这种看起来“很成熟“的词汇,而不是”很棒“”是个好人“这种形容。

启介愣了两秒,这个词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但对他来说那是个非常值得给他哥哥的词汇,启介不禁觉得眼前这个小子更让他喜欢了,就仅仅是因为这个地道却有力的字眼。

“有那么好的哥哥还烦恼什么呢,他会保护你陪着你,而我家里是没有兄弟姐妹的,所以只有让自己变更好,才能自食其力。“

自食其力……那是什么词?

哦哦那大概就是可以自己保护自己的意思吧?

一时间启介的目光有几许大人的老成,他看着筑田,抬手揉揉他一边脸颊:“放心啦,有我护着你呢。“

“启介哥……“

启介站起身子,个头比筑田高不少,他露出那种让人仰仗的爽朗仪容:“你说的很对,要不是你我可能会想不通呢,谢谢你。“

面前的男孩忽然脸一红,支支吾吾说道:“启介哥,不,不用谢……“

启介看了看表,差不多是凉介放学的时间了,自己是该去接他的时候了。

 

 

站在学校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开始往外走,启介露出堪称神气的表情站在门口。

他想在凉介面前做出“我来接你了“的样子。

“凉介——你弟弟来接你了喔!“

“那是高桥君的弟弟吗,哇真帅气。“

启介已经在脑海想象待会凉介出来会是什么情景,他快要被自己的想象力齁到了。

果然,掐着时间凉介从教学楼里出来了,要不是让自己定力十足地站在这儿等他走到自己面前来,启介早就想奔进去了。

凉介一边肩挎着书包,手里握着背带,只不过走到一半就有人遮挡住启介看向那边的视线。

是在讨论什么事情吗?不对啊,看起来不像是在聊天的样子……

敏锐的启介选择直接走进去,老实说他真不喜欢站在原地等待的感觉。

看到的情景就是这些。

三几个男孩露出小恶魔般的神色,其中一个还揪住凉介领子,一边嘴里骂着:“绫子一直都喜欢你,我给她的情书她看都不看,要不是你,绫子不会讨厌我!“

凉介神色漠然,仿佛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两边的风格犹如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明明看起来就是个很弱的小子,装什么厉害!“

凉介看向那个揪着他领子的人,片刻视线微错,越过那人耳边。

站在那人身后不远处的地方,有一个人神情阴翳,双眼透露出凶暴的颜色。

凉介微微眯起眼,眼底泠然的瞳色仿佛是在传递什么信息。

“好好看着我啊!这种时候还东张西望,混蛋!“揪着他领子的手松开,然后径直冲凉介侧脸揍来。

几乎是与男孩那只手动作起落的同时,有一道明黄的疾风朝这里冲来。

然而就在那之前,向后退了步闪避的凉介伸手抓过那只朝向自己的手,牢牢捏住他指根的位置,慢慢弯折向后方。

堪堪站在男孩身后的启介定在那里,凉介眼里那不容他动作的示意非常清楚,启介就站在原地,从脚底直窜上胸口的寒意让他僵硬。

伴随着惨叫,那男孩痛到直掉泪,凉介松开他手,男孩抱着手蹲下去。

“我并没有追你的绫子,你要是真喜欢她就去为她做些实在的事,而不是来找我的茬。“

围观的男孩同伴就连上来帮架的也不敢了,因为就看刚才那样,他们也不确定上去揍人究竟伤的是对方还是自己。

凉介看了看他旁边那些人也没有要为难他的意思,走到就在蹲着的男孩身后的启介面前:“你是来接我的吗?“

“嗯……“

凉介脸上倏然露出的温柔神情让启介怔了怔,凉介就像刚才启介对筑田那样的动作揉了揉他一边脸:“回家吧。“

“哥……“

“嗯?“

走在路上的凉介回头。

“……没什么。“走在他身后的启介跟上来,和凉介并肩。

今天没有帅气的接凉介放学,也没有启介差点爆发过去把那男孩揍倒的事发生。

启介忘不了凉介示意他别动的眼神,那双眼,前所未有的有震撼力,即使高桥健呵斥不听话的启介时,也没有给启介带过那样让心头复杂的感觉。

距离对凉介的理解还有多少?温柔的兄长,还是冷静到可怕的“高桥凉介“?就在刚才濒于临界点的那瞬间,那双眼睛直视自己让全身都起电,他不清楚自己是发怵,还是别的。

大概是第三天左右,凉介发现前些天那个要打他的男孩没来上课。

原以为只是生病或者逃课之类的,直到听同学们私底下说那男孩昨天被人打了,不能来上课了。

凉介吸了口气,直觉让他第一个想到启介。

应该不会是启介,自己那天已经明示过让他不要乱来。然而仍旧存有疑虑的凉介在回家后找到启介,问到本人时启介并没有掩饰,亲口承认了。

凉介忽然头痛起来,他以为启介的火能以自己平安无事的结果消下去,没想到他却是暗暗积攒下来,等到凉介接触不到时自己来了结。

当时启介身后跟着一群小兄弟,在傍晚的巷子里,面前就是那个曾经要对他哥哥动手的人。

他说他最恼别人说他哥哥弱,那个他绝对尊敬的哥哥。

没有那天校园里凉介按捺他的举动,启介的拳头恐怕早已飞上去了。

“我没有让其他人动手,我知道那会把事情闹大,把别人拉进来也不好,这是我的事,我自己来。“

启介就按着那男孩骑在他身上,在手扬起的前一秒他还想起凉介的脸。

管不了那么多了,启介挥下去,一拳揍去男孩脸上。

本来还想再揍一拳的,那一拳是替哥哥的,这一拳是自己的,可是等他手下去,地上的男孩已经哭叫成一团。

启介叹了口气,从男孩身上起身,他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了,换做以前他会毫不顾虑地打得他爬不起来,可现在,只要想到凉介,他就努力克制自己不那么冲动。

“哥,我只是打了他一拳,真的没有再动他别的,我不知道他居然会这样。“

凉介也算大致清楚了,那个男孩想来是自尊心极强的人,被启介打一拳似乎比打到他浑身挂彩都更让他内心屈辱,所以佯装受了重伤不来上课,也以此成为要挟凉介的最好利器。

对他这个弟弟,他要绝对保护好,启介太单纯,恐怕清楚自己落到别人套里的事也很恼火,明明都还是这么小的年纪。

凉介伸手到启介发间,轻捏下他耳垂:“以后不要这么做就是,剩下的交给我吧。“

那起着镇定作用的细小动作,让启介愧疚不已。

果不其然,隔天男孩家长找来学校,直指凉介参与打架事件,而因为当时有不少学生在场目睹,向老师证明凉介并没有动手打人,是男孩先打过来凉介才防卫的。

男孩家长不依不饶,见没有讨到理想的结果继续补充道:“就算他没打人,他就不会指使他弟弟打人了吗?“

诧异的老师向凉介问话,对着比自己大一大截的大人,凉介不急不慢道:“您能指出我弟弟是哪位吗?如果不能,不要随便说这种没有根据的话。“

恰巧启介不在这个学校上学,而男孩与启介又仅仅见过一面,即便当时学校里有人看到过凉介弟弟,也无法去抓住本尊过来问询。

“并没有我弟弟打人的说法,是我自己打的,昨天在对面居酒屋那边的巷子,您可以自己去问他我说的对不对。“

看来是没差了,老师也对平时温文尔雅的凉介居然会打人的事感到震惊。

“老师,我愿意写检讨承认错误,以后不会再犯。“

在那位家长和老师还没有做出评判时凉介就先一步自罚,一开始为他说话的那些同学都开始觉得不公,那位家长更是尴尬得不知道该使什么招好,她没想到这个孩子聪明得让她措手不及。

以退为进的凉介向站在他周围的同学们微鞠一躬:“谢谢大家为我说话,让你们挂心了。“

对比气焰贲张的那位家长,小小的凉介几乎表现得如同绅士般谦和礼貌,一大一小强烈的反差,让小孩们的情绪蒸腾,开始爆发了。

“庆次郎平时就喜欢欺负同学,他还在女同学背上画画!“

“XXXXXXX“

“XXXXX“

纷乱的指责言语此时通通指向那个家长的儿子,小孩的情绪最容易受触动,仿佛平时积下的对庆次郎的怨怒都在此刻凉介接受学校处分之际冒了出来。

四面受敌的家长就连原本想要让凉介被学校停课乃至赔偿孩子的目的都没达到,老师在这种的场合也做出了恰当的选择。

“高桥同学回头写一份检讨书吧,等待学校意见。“

不偏不倚,某种程度上却是对凉介最大的倾斜,这个结果,再好不过了。

凉介鞠躬:“谢谢老师,我会好好反省的。“

透过眼镜老师看着他的眼神,却传达着无声的“请加油“这句话。

“如果庆次郎的身体真的有什么问题,请把他带到我家医院,药用护理都会免费,希望您能接受我道歉的心意。“

家长愣了愣,她家那位正在家里躺着无所事事呢,所谓“伤势严重“,只是手擦到脸上蹭破点皮,她气得拨了把蓬松的头发,最后悻悻离开。

晚上凉介坐在桌前写着检讨,启介透过微微打开的门缝看向台灯那里的哥哥。

正当凉介写得倦意涌上来时,他感觉到后背好像有什么东西圈住自己。

“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轻到几乎听不见的话,在寂静的夜里是那样让人心弦摇撼。

凉介微微转过头,肩后垫着的那个脑袋埋在自己脖颈,呼吸的热气,透过薄薄的针织衫喷薄着肌肤毛孔。

凉介抬手摸上身后的脑袋,手掌在那淡金色的发丝上轻轻摩挲。

 

3.不算烦恼的“烦恼”

“夫人,你当初怎么不想着生一个女孩,你看生了两个儿子出来。“高桥健拿起眼镜看着书。

“这能怪我吗,是你自己的命运给了你两个儿子。“他太太目光停留在法制节目上。

高桥健笑道:“你说的是,确实是我的问题,不过,有一对儿子是福气也是挺头痛的事。“

他转头看了看楼下正在对着汽车构造图一起指点写画的凉介和启介:“我庆幸凉介能替我把启介教好,如果不是凉介,我想我也快放弃启介了吧。“

“……不管哪一个你都不该放弃的。“高桥夫人的语调落了下来,她关掉电视,平日的端庄也显得柔软不少,就像卸掉某种精细武装流露出人固有的弱点一样。

“启介最好懂,却也最难办,可是就算我说的好懂,在他眼里他却只认为只有凉介可以理解他,我和你,没有谁能比凉介更接近他的心。“

“这不是好事吗,他爸。“

高桥健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书面,似乎在组织一种情绪:“是好事,正是这一点,才让叛逆时期的他能被凉介救赎,就算是我,清楚启介他需要什么却也给不了最适合他的需要,启介看起来是个明朗的人,实际却是非常细腻敏锐的那个,他的坚强不见得能比得上凉介,觉得孤独的时期恰好是他最脆弱的时候。“

“我也有错,没能给他最好,也同样对凉介感到愧疚,他们两个,明明生活在这么优厚的环境里,却几乎是没有依靠谁而独立成长起来的,“高桥夫人垂下脸去,”我们陪他们的时间太少了……“

高桥健抬手覆上夫人手背:“你看他们不是正在依靠彼此吗?“

高桥夫人道:”你这个人总在某些奇怪的地方格外乐观。“

“我哪里乐观了夫人,这不就是我头痛的地方吗,虽然凉介不止把自己的事做得有条不紊,还替我陪伴和引导好启介,他们两个能这样我再开心不过了,但是,他们感情好到我感觉自己好像就被他们隔离在外了一样。“

“你是在抱怨吗,健。“

高桥健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高桥夫人简直快要被逗笑,她想医院里那么多医生护士,想必没有人知道一向睿智严明的高桥健会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他都快50岁的人了。

 

 

客厅忽然传来《奇迹蔷薇》的声响,那是启介闲时拿凉介手机玩时设置的铃声。

凉介从口袋取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须藤京一。

“你们的比赛进展得如何了,我听说你们到了神奈川。”

“你的消息意外灵通呢,京一。”

“这算调侃吗凉介。”

“没错,这次的对手有比以前更棘手的东西,project D也必须进化,否则,可能会在这次征战中出现失利。”

“你的预测竟然这么严峻吗,我以为你的手里现在已经有了两张王牌,至少这么悲观的论调还需要往后放一放直到征战更多地区…会不会,你对他们太严厉了?”

凉介不禁想笑,不远处启介注意到他的表情,凉介抬手冲那边随意打了个招呼。

“呵呵京一,你是在开玩笑吗,明明也很清楚比赛就是比赛,既然抱定出征打破纪录的打算就不能有一点含糊,严厉是没有办法的事,他们要成为更优秀的车手,就必须接受更多考验。”

“我对你的信心自然没有问题,也相信有你的指导再配合上他们各自天才一样的技术,一定会找到新的出路,只是我有点担心你。”

“哦?”

“你的性格我很清楚,我所在意的也并不是你的弟弟或者是那位豆腐家的家伙他们紧张与否的问题,事实上我想说的是,你不要把弦绷得太紧了,别忽视自己的问题。”

凉介顿了顿,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坦白说他对京一这个人也从一开始的轻蔑互不认同到最后成为偶尔能一起谈话聊天的老朋友,对于这个男人的建言,他并不打算以一贯事务性的口吻去回应他。

“嗯,我知道。”

“凉介。”

“谢谢……“

电话对面传来一声长长的吁气声。

“怎么,还有话想和我说吗?“凉介笑道。

“你是不是故意把气氛带到这种点上的……让我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京一,该说你是变坦率了还是怎样呢,倒不如说是你一直都没变,还是那么直接又顽固……或许只是现在觉得你更有人情味了。“

凉介几乎可以想象电话那头京一一张肃穆的木板脸,现在听到他这句话是不是开始变得扭捏起来了呢。

而那头往墙上投掷飞镖的启介微微端着一边手臂,六环,八环,九环,直到最后一支突然正中靶心。

凉介看着那些飞镖,嘴角微扬。

“如果有时间的话,出来坐一坐吧。“

“我会的。“

“听起来就像没有期限的随口约定一样。“

“京一,“凉介微蹙眉,语气里不自觉带了几分冷淡,”你太孩子气了。“

“你们家那位也不大啊。“

此言一出让凉介微怔,今天京一说话处处有着向前踏步的势头,总觉得这么下去会变成对方不断进攻自己沉着防守的路线。

终于凉介也状似调整地呼出口气,京一听到他叹气的声音仿佛是得胜一样说道:“从枥木到群马的距离并不远,等你的远征结束,我会去找你再跑一次。”

凉介轻笑出声:“好。”

挂掉电话,凉介像背后放松一样仰到椅背上,须藤京一,这个人不好对付啊……

“哥,那个须藤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一些临上场前的,类似忠告的话吧,”从电脑前离开,凉介活动了下肩背走到标靶前,启介一手搭上他肩膀,手指力度均匀地帮他按揉。

“最近在练习这个吗?”

“嗯,觉得可以锻炼一下耐心吧,”启介道,“虽然也不会平时就像比赛状态那样把弓拉满,但养成一些小的习惯还是好的,感觉的灵敏会提升很多。”

颈部因为那手指动作舒服不少,凉介回想起京一刚才说的那句话。

启介孩子气吗……?

不,他早已不是那个狂傲恣意的少年了。

在凉介眼里,他不仅仅是自己最引以为傲的王牌。

他还是自己唯一的弟弟,一个将来会站在属于他自己天地里的男人。

 

 

4.最后的欢乐

两辆车胶着在一起,护栏擦出明烈的火花。

空气里仿佛伸手就能抓一把汗意出来,人声远远还没离开,激烈的缠斗,鸣于山路风驰电掣的骤响,甲烷一样震颤的咆哮所到之处,燃起一路看不见的丛火。

“难以置信……现在还没拉开距离,这已经是车子的极限了……”

“就算收集足够对手的行车数据,数据的意义也永远有限,真正深不可测的因素,是驾驶在那辆车里的车手。”

轮胎在过弯处擦着薄烟冲出来,站在山腰处的观众发出一阵惊叫,两辆车首尾紧咬,在面前闪过疾光便没去踪影。

“FD和NSX已经进入第四区间,FD的节奏突然拔升!“

“不愧是高桥启介,能坚持到现在,这样精彩的比赛已经很久没见过了,你说呢,真子?”

“单是听着就觉得全身沸腾起来了,这就是赛车的魅力。”

“凉介……”史浩转头看向身边的凉介。

凉介望向远处披着星子的黛色山顶。

剩下就是你自己的发挥了,进攻吧,启介。

“双方距离正在拉开,NSX想要一口气追上去!”

“NSX入弯速度太快,转向不足!“

无线电汇报的声音密集起来。

伴随NSX在弯道处失衡打停的一幕,FD朝着胜利的终点做出最后进攻。

终点处欢声雷动,贤太一把抱住旁边的兄弟眼角湿润。

神奈川最后一场上坡赛,停靠在终点尾灯闪烁虹光的FD,将这场究极的战役漂亮了结。

而他的搭档拓海,也在千钧一发的最后为D计划的全胜纪录,画上句点的另一半。

 

 

 “唷,回来了。“从楼梯下来的高桥健看着从玄关进来的两人。

凉介仰起头:“父亲。“

“Project D如期结束了呢。“高桥健说。

“嗯,结束了。“

“啊,结束了。“启介解开身上的外套,顺手丢去衣帽架。

衣服稳稳挂在上面,让启介一瞬想起秋名山对战拓海那晚,凉介赛前将外套丢到自己肩上的情景。

就连这点也让人触景生情,启介不禁无奈笑了笑。

结束了,就像说的那样,不会再有下一场。

D计划也好,秋名遇到幽灵的那天也好,仿佛还只是发生在昨天的事,这些都成为有泪有笑,或激情或灰暗的历史,它们每一个点滴都熠熠生辉,就连那些不成熟的棱角,都被打磨得如同钻石般瑰丽夺目。

两人的情绪,似乎并不如想象中那样高扬。

但也没有表现出过多失落的模样。

高桥健细微叹了口气。

午饭时启介电话响起,他接通电话,旧友们听说D计划结束后纷纷来道贺,顺带邀请很久没一起聚的他出去玩。

“啊,下午我会过去的,就这么定了。”

“才刚回来,下午还要再去赴会,不累吗?”高桥健看着他。

“朋友邀请自然不好拒绝,而且也有很久没跟他们聚了,虽然过去这么久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一起聊些什么,不过见见面总是好的。”

“你能自己解决的问题我就不会多操心了,路上注意安全。”

“放心吧。”

下午凉介被高桥健叫去一起钓鱼,凉介不禁有点诧异明明身为院长高桥健是如何特地抽出时间做这种闲逸事的。

凉介不擅长钓鱼,他看着高桥健一会钓上来一条,过后又再放回去。

高桥健对他是于近于远都很朦胧的人,有时对他们的事情并不关心,但总感觉他又像在始终关注这边一样,父子间似乎有很多话可以聊,但又无从谈起。

父亲大多情况下是个严明得令人望而生畏的人,或许正是那份严明睿智很好地遗传给了长子凉介。

水声玲珑,远处水鸟悠悠的鸣叫让心胸颇为舒畅。

“凉介,你真的向往做一个优秀的医生吗?”一边的高桥健忽然开口。

“父亲……为什么会忽然这样问?”

“钓鱼最大的快乐就是鱼钓上来的成就感,把咬住钩的鱼放回去给它自由,之前钓来的乐趣和收获也不会消失。只是放回去回归湖海的鱼,终究还是留有伤口,也许有一天会好,会凭借强劲的恢复力让一切都好起来,但从它游到这里来所有遭遇就都是一种契机。”

凉介握着手里的鱼竿,缓缓摩挲掌心。

“那些鱼给了您乐趣,您也给了它食物,让它明白以后不是什么饵都可以咬,受的伤也不是毫无意义,某种程度上,也算等价交换了吧……”

“会有这种想法,其实也只是人们自以为是罢了。”高桥健转过头来,微笑看向他。

凉介轻呼口气,他想顺着高桥健的话说下去的想法被看穿了。

“我曾经想过,启介我是不能指望的,无论他的个性还是他自身素质,你一直比启介在这方面优秀太多,你的医学专业,甚至其他地方你也一直要求自己做到最好。”

“你理所应当继承高桥家家业,放在以前我是这么想的,也没有什么可疑虑的地方,但最近…我开始思考这样做的我是不是也正束缚了你。”

“如此代替你考虑并做出决定的我是不是也是一种自以为是呢……”

凉介默然,正当他想出口说什么时,高桥健微微抬手制止了他。

“听我把话说完,“高桥健眼角微抬,笑时的模样和启介神似,他继续道,”我清楚当一个医生并不是你真正梦想和想要的东西,你只是,习惯把自己份内的事做好,就像你从小习惯懂事那样,但做父亲的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呢,你习惯做一个稳重的长子,但你骨子里的叛逆从未消失。“

“父亲……”

“你和启介一样追求速度带来的梦想,渴望极限和进化自我的野望,只要是能实现这些的形式你都愿意去尝试和挑战,甚至比启介都更早意识到这点。”

凉介开口:“启介相信用直觉去做的事,他有许多我所没有的东西,事实上看着他我会有在自己身上也一样达成目标的心情,或许尽管和我自己去实现的感觉不同,但他能起飞所带给我的东西的价值,也是不言而喻的。”

“是吗……”

“把启介拉进来,起初我还想是不是一不小心就把他带进自己的世界里来了呢,但他似乎很喜欢,喜欢这个世界带给他的一切东西,胜利也好失败也好,或许他比我更适合飙车。而我,只要完成自己的理论,将自己深处那些总感觉缺欠的某些东西完善回来,那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了,而启介,他永远不会停步下来。”

听着凉介少有地向他吐露自己,这是放在过去凉介绝不会做的事情,比起对谁宣示什么他更中意去实践,如今能够坦诚将心中所想告诉自己,高桥健心胸了然,不只启介,包括凉介也在这征战当中发生着变化。

“不怨我吗,凉介?”

凉介微笑道:“怎么会,不要说这样的话,父亲。”

“……我明白您的意思,您也是苦恼着的那个人吧,清楚我或许不止于满足只是做一个好医生的目标,但高桥家的家业不能没有人承担,启介的话,就让他自由地去飞吧,在他的天地里成长为一个对自己负责也足够成熟的男人,那就是他的担当。我和启介,虽然路不相同但我们终究是兄弟,永远都是。”

他的儿子太聪慧了,代替他说出他想说的话,像他理解凉介那样,理解着自己的烦恼和期望。

“谢谢,凉介。”

从掌心滑入水里的那尾鱼,摆摆尾巴灵活地逃跑,伤口或早成为过去,它会变成猎物,也会成为猎手。

一切遭遇都是一种契机,正如他和启介,和父亲,他们三个的相遇,包括与秋名拓海那次意外的相遇,所有为经历而拉开的契机,都不可替代。

真正的自由不是毫无阻力与束缚,正是这束缚着鱼本身的湖水,才给了它更为广阔与快乐的天地。

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高桥健转过头去:

“鱼没到,倒把你钓来了!“

“那我也只愿上大哥的钩。“启介一把捞过凉介的鱼线,沉在水下的线坠”哗啦“扬起,在半空荡了半圈。

“哎。”没料到启介突然的动作,凉介抬起头。

手里握着凉介的鱼线,启介笑道:“这样钓不到鱼的啊,大哥。”

启介知道他就没有收获,所以刚才才那么利落地抓他鱼线。

“这臭小子……”高桥健笑骂。

“呆坐着可不会钓到什么家伙,哥,老人运动可不适合你。”

“启介,你小心父亲拿鱼竿把你从这抽下去。”

启介笑着在他们两个中间蹲下:“我倒是会抓鱼,小时候抓了不少。”

“不是去聚会了吗,怎么回来这么早?”高桥健道。

“又不是小孩子了,一点胜利还不足以弄得彻夜狂欢和一群人四处野玩吧,我有分寸的,爸。”

一旁凉介轻笑起来。

“我说,你们两个打算钓到什么时候去呢?”启介抬手,一边肩膀揽住一个。

“这就回家,启介来当司机,让我也看看你的技术。”

“带着您和大哥我可不想飙车,就稳稳当当回去好了。”

“那可真是遗憾,”高桥健可惜道,露出宛如小孩子般失落的神色,“我自己都看不到儿子飙车的样子。”

启介长出口气,和凉介面面相觑,收拾渔具的凉介起身笑道:“就听爸爸的,满足他一次吧。”

——那是高桥健从这湖区回家最快的一次。

  

 

“哥,在吗?“启介打开门。

凉介转头:“有什么事吗启介?“

“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想到你这儿坐会。“

椅子上的凉介交叠双手笑了笑。

启介顿了顿,因为凉介的笑容反而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起话头,他想,就算不用特地聊什么,只是坐在后面看他敲敲键盘写他的医学报告也好。

窗外虫鸣若隐若现,温柔的夜色涌满窗户。

“……在写那些病历还是什么东西吗?“

“刚好晚上没什么事,抽空出来整理一下。“

启介坐到凉介床边随便往旁边一倒,半个身子歪在床边和他哥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以后,大哥就要忙医院的事务了吧?“

语气里慎重的询问,带着份既定的情绪,仿佛怅然若失却又努力表现着成熟的一面。

从椅子上起身的凉介走到他面前,微微俯身,拇指食指轻捏他下颌:“是不是担心我以后不再赛车了?“

看着对方眼里盛着的笑意,启介不禁几分泄气,却又禁不住被那光彩吸引去,他抬手扒了把头发:”怎么突然就把别人心里想的东西给拖出来了啊……“

和小时候一样,凉介总是能一眼看穿他。

“大哥,project D结束了,你也放松下来了吗……”

坐到床边的凉介,看半边脑袋陷在凉介枕头里的启介。

“在车队远征时你刻意与我保持距离,为的就是不让是亲弟弟的缘故而让自己的关爱包容影响到比赛,大哥对我的严厉,反倒是让我进步的利器……现在心愿达成,你也再次回到以前的模样,不,总感觉,和以前还是有点不同的,至于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凉介好整以暇地听启介组织合适的言语,这方面启介显然不擅长。

“就像有种轻快的调子在身体里生根成长一样,人也变得整个放松起来,只要是靠去到你身边,就会让人变得非常安心。”

凉介起来走去桌边,背对着人拿起杯子喝着咖啡:“你的直觉有时让我意外却也早已不觉得稀奇,被你这么一说,也总觉得像是放下了什么东西,变得自在起来了。“

“你说的没错,启介,我……“

身后安静起来。

“……启介?“

凉介扭头,发现启介早已躺在那里睡着了。

果然还是累了吗……

这么大一个人,凉介不可能把他抬出去,叫醒他回自己房间去睡也更加不忍心,索性就让他今晚睡在这吧。

凉介拿着咖啡杯,若有所思第望着熟睡中的启介。

有着男子气的成熟容颜和儿时模样已然相去甚远,却依稀能在精致的眉眼上找到相同的气息,埋在他后背道歉的男孩和那晚凉介袒护启介熬夜写检讨一样,也是这样迷迷糊糊留在他房间睡着了。

将杯子里的咖啡喝完,凉介回头将桌上最后的几篇文字进行最后校正,静静享受着有一头狮子沉睡在身后的空气。

夜里凉介不知是在做梦还是幻听,耳边有着熟悉的发丝触感,在浮沉的黑暗里他仿佛听到启介模糊的梦呓:

别把我挡在外面……

哥……

 

 

次日早上凉介醒来,几乎一瞬忘记昨晚还有个庞然大物睡在自己身边,导致他醒来时对身边景象充满一种微妙的陌生感。

启介坐在旁边,薄薄的晨曦洒在宽阔的肩背上,尚处于朦胧意识的凉介迎来他弟弟清早的第一句问候:

“早,哥。“

凉介坐起身,抬手按着额头:“呼…我想起来了,昨晚你睡着了,所以就让你在这留了一晚。”

“没影响到你休息吧?”

凉介摇摇头,启介这才露出放心的表情。

启介穿上睡衣打算回去自己房间,站在门前一边和旁边的凉介说话一边扭开把手,迎面一张面孔出现在门口。

两人同时僵在原地。

“早上好,启介哥,啊凉介哥——!”

还未等启介反应过来,女孩一把扑进凉介怀里。

“你怎么来了!”启介扬起眉。

“怎么不许我来,我放假了。”

“臭丫头,别黏着我大哥。“

“混蛋启介,这么大还跟着凉介哥一起睡!“

“我哪里跟大哥一起睡了?“

绪美指指他:“都还穿着睡衣呢羞不羞!“

“我?!“启介一时答不上来,气得咬牙。

一边是青春活泼的表妹一边是还蓬松着头发穿着松垮睡衣的启介,两人例行的“吵架“简直让凉介又好气又好笑,轻揉把胸口绪美头发:”一个夏天不见又长高了。“

“好久都没来姨妈家好想凉介哥啊……“

“呵呵你是想我大哥帮你补习功课吧?“

“呜凉介哥启介他欺负我。“

“启介,绪美还小,不要老是和她对着来。“

启介斜了一眼。

“切。“

“哼!“

依旧较劲的两人让凉介不禁头疼起来,看着启介下楼去。

“哥,小鬼,下来吃饭了——“

不一会启介在楼下喊了声。

“都说了不要叫我小鬼,我有名字的!”绪美从楼梯上的扶手处探出来。

“啊,知道了小鬼。”

和凉介从楼上下来,一边向许久不见的对方讲述自己新近一年学校里的见闻,绪美就好像当年的启介一样,直率热烈,有着让人招架不得却禁不住喜欢的特质。

“听说凉介哥和启介哥的车队结束了远征,凉介哥和启介哥真棒,我的同学里面已经有不少知道这件事了!”

“哦?有这回事?”

“高中生可是有不少喜欢赛车的,好多女生都知道你们的名字,甚至还有跑去看过你们比赛的呢。”绪美自豪道。

一手端着碗,拿着筷子的手手背抵住鼻梁,凉介感到不可思议微笑起来。

“高中啊……”启介若有所思沉吟。

“那些人都想和我了解你们的信息,还有要联系方式的……我才不要把凉介哥分给她们。”

“臭丫头,变机灵了啊。”启介揶揄道。

“混蛋启介,再乱叫我我就告诉姨妈你昨晚跟凉介哥一起睡的,让她笑你。”

“饶了我吧,”启介露出衰败的神色,随即凑近绪美跟前压低声“凶狠”道,“你就是仗着大哥疼你,和我作对是吧?”

绪美也露出可怕的神色:“凉介哥也疼你,咱们谁都不欠。”

启介笑了笑,夹去一只鸡腿塞到绪美嘴里。

“唔!”

两人从小就喜欢针锋相对,到最后也分不清是互相厌恶还是因为亲近才彼此捉弄,几年前绪美还会天然地自我检讨道“绪美的头脑不像凉介哥…我和启介哥一样没用……”,每每戳到启介痛脚,让一旁的凉介哭笑不得。

不过是几年时间,每个人身上都经历着明显的变化,启介愈发稳重,而绪美也从凉介接送上学时的小女孩变成了靓丽少女,唯一没变的是三人之间还是像从前一样相处融洽。

“绪美,好不容易到这里来一趟,想去哪里玩?”

“凉介哥今天不忙吗?”

这小丫头……在大哥面前就一副懂事乖巧,对着我就是一副小恶魔的面目。

启介低头看看表,差不多是该出门的时间了,贤太还在赤城山等他。

“昨天晚上把一些工作都提前完成了,今天刚好你来,想去哪里带你出去逛逛。”

“我……想去东京看看,凉介哥能带我去吗?”

凉介笑道:“当然可以。”

“哥,我出门去赤城山了,贤太想让我和他一起跑跑锻炼一下技术。”

“路上小心。”

从高崎到东京的机程并不远,很快凉介和绪美便来到东京市中心。

“群马看不到海呢,一直想到这里来看一看东京湾,哇,好美……”

被流光浮影点缀的海湾,夜色里多了几份深邃柔美,湿润的风吹来让逛了一天的绪美精神清爽不少。

而陪在一边的凉介亦露出温和神色,说起来他也有好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尽管是和女孩子一起逛商店,到各种新奇有趣的游乐场,凉介也体会到一种不同于赛车的快乐,或许,和绪美一起时就会有这样奇妙的感觉吧。

手机响起,凉介接通电话。

“……是这样吗,嗯,我会转告他们的,答复的话应该这两天就可以,好,非常感谢。”

挂掉电话的凉介微微扬唇,旁边的绪美看着他。

“绪美。”

“嗯?”

“今天玩得还开心吗?”

“嗯!绪美玩得很尽兴啊,凉介哥呢?”

“只要是陪绪美出来我都很高兴。”

“凉介哥最好了——”手里拎着东西的绪美微晃上身。

凉介一眼瞥到她手里的东西道:“或许我们还少了一样东西。”

“少了什么?”

“……去买蛋糕吧。”

从赤城山回来的启介,到家已经差不多是晚上九点钟了。

看了看家里并没有凉介和绪美的影子,启介忽然想起早上绪美说要去东京的事,也难怪,一天的时间不够吧,或许他们得明天回来吧,大概最早的情形是这样了。

虽说也早不是惧怕孤单的年龄,但果然少了人的家里还是会感觉空落落的啊……

启介将外套随手搭到沙发背上,坐下来好让自己歇会神。

即使D结束了也仍旧不会松懈神经,相反,在这突然空档下来的时间里,为了填补内心总是不自觉溢出空洞般咬噬自己的情绪,启介一直都保持着每天上山练习的习惯,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不去那么意识到“什么已经结束了”的感情。

对于车手来说,人与生俱来的惰性让神经变迟钝是最可怕的事,所有只有这样看似苦行一样每天坚持不懈地将直感磨利,才能让自己有所进步。

我在干什么呢……忽然多愁善感起来,一点都不像我。

启介枕上两臂,仰望天花板上剔透的琉璃灯。

“哥,你看上面有一只灯不亮了,咱们换一只新的上去吧?”

“启介,只是那一盏不碍事,等爸爸他们回来再装,你够不到的。”

“有梯子!哥哥在下面帮我把稳,我最擅长做这种活儿了。”

那时启介和凉介一个七岁一个九岁,在大人经常不在的家里两人经常一起完成很多事情,比起互相照顾他们更像互相依靠,当碰上需要动脑筋的问题凉介会借给他头脑,遇上需要动力气的问题启介会借力量出来,尽管他的哥哥打起架来也不弱于启介半分。

凉介还是抱有疑虑,到那么高的地方上去拆灯泡,很多安全方面的事他要考虑,毕竟自己现在就充当着“监护人”的身份,不能让启介有什么闪失。

坳不过启介的软磨硬泡,明明是一盏很不起眼的灯,但看着它启介就是很固执地想去把它修好,当自己终于耐不下性子干脆选择替弟弟上去时,启介硬是不让凉介来。

不想说怕哥哥摔下来这种实则关心但看起来好像在小瞧人的话,启介拍拍胸脯:“这种事有我来就行了,哥哥你就好好看着我怎么把它变亮起来吧。”

当那盏灯成功换好,启介从上面下来时,转头对上站在地上正抬起头来看他的凉介,不知怎么心里竟忽然嘭地一下上升起一股热潮。

原来从这个高度俯视大哥的感觉这么好……

凉介那双黝黑的眼睛,透过灯光折射有着光泽在里面,冷静看过来的模样让启介莫名震动。

“待在上面不想下来了?”

“哎?”

“哎哎哎……?”一走神脚一晃,整个人像坠落的沙包从上面跌下来。

更糟的是,掉下来时脚不小心勾到梯子,梯子吱吱呀呀发出一声响,朝这里直直砸过来。

下意识从下面接住启介的凉介,两人一瞬滚落在地,视野里启介身后的梯子砸下来,来不及起身再将启介拉出去,凉介一个翻身,将启介护在底下。

“轰”地一下梯子架在两人身上,凉介感到身后有地方并没接触到那铁架冷硬的触感,他诧异地转头,发现身下的启介不知什么时候双臂伸出来护在凉介后脑和背部,搂得结实。

“你有没有事?”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问出这句。

随即是狼狈的两人笑出声来。

想到这启介脸上已经是挂满笑意了。

“在想什么呢,一个人坐在这傻笑?”门被推开。

进来的人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背后冒出绪美的脑袋跟着一齐进来:“启介哥,我们回来了!”

“你们怎么现在回来了?”启介站起来,墙上的挂钟将近十点,“都这时候了为什么不在那里休息一晚明天回来?”

凉介道:“绪美说她逛足了所以我们就直接赶回来。”

启介接过两人东西放到桌上:“你们两个速度还真快,一天时间?真是难以置信。”

想想也是,绪美旺盛的精力和凉介不会浪费时间在无效环节上的习惯,两人组合,必定是最短时间内去了最想去和最好玩的地方。

“蛋糕?”启介看了看绪美正在拆的盒子。

“没错,尝尝东京这家蛋糕店的招牌口味吧!”

“呼……大哥,你可真是把这个家伙给宠坏了。”

“蛋糕是买给你的。”绪美两手响指,比出双枪指向他。

“喂喂,不要故意做这么帅气的动作。”启介忍笑的神情毫无遗漏表现在脸上。

“还笑我……下次不帮你选口味了。”

借着他们两个你来我往的空档,凉介将周边已经打点好,摆在面前的是精巧诱人的蛋糕。

“今天职业赛的人员来了消息,他们决定给你offer邀请你加入他们车队。”

“什么?”

凉介垂眸笑道:“以后作为职业赛车手继续跑吧。”

说是逛足了直接回来,倒不如说,在接到职业赛方面的消息时觉得没有比现在返回家更好的选择了,比起电话告知,凉介更愿意当面把这个消息告诉启介。

启介微微停顿了两秒,接着高兴得叫了声:“太好了,大哥!”

“他们是从Project D了解到你和拓海,所以向作为负责人的我取得了联络,拓海那边我也捎去消息给他,之后的答复就需要你们自己亲自去做了。”

那一瞬全身血液被引燃的感觉让启介难以言表,他还记得在对东堂塾一战中亲眼见过馆智幸时那种呼之欲出的兴奋感,今后和那样的对手较量或者成为伙伴,这对启介来说是件太棒的事,已经深深热爱上赛车的启介无法止步,只有遇到更强以及不断修正自身不足,才让他能真切感受到被激情冲击的实感和自我实现的意义。

“启介哥,恭喜你成为职业赛车手,今后可以在这条路上继续跑下去了!”

启介揉把绪美头发,绪美道:“来吃蛋糕吧!”

分食蛋糕的三人闲谈着,被启介蹭上奶油的绪美和启介很快又斗得你推我挡,坐在一旁看他们的凉介悠闲吃着自己那份,见那边两人忽然朝自己冲来,心底一惊的凉介还没来得及躲闪,躲去凉介身后的绪美一缩脑袋,堪堪冲到凉介面前的启介手一滑,凉介的脸上和脖子上便蹭上了奶油。

“……”启介倒吸一口气。

“完了……”绪美张了张嘴。

“好好的东西都被你们两个浪费了。”

启介垮下肩膀,正不知道该怎么发话时,凉介随手抹下一把脸上的奶油拍去启介脸上:“回头你们两个好好收拾,我上去清理一下。”

还愣在原地的启介和绪美互相看看对方,等到凉介走上楼去从这里看不到背影时,两人才松了口气,随即一起坏笑。

明明严肃极了的表情,却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

 

5.端倪

当汽车冲过终点线,广播里播放出宏亮的男声,场上陷入沸腾。

“A17号高桥启介,第一名。”

身后陆陆续续有车进入终点区域,启介打开车门,观众席应援的人群早已高高摇起横幅。

启介抹了把汗,他视野扫了扫,有一个戴着太阳镜的人站在人群中间,与身边澎湃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那个人同样注意到他的视线,抬起手,在胸前横抱着的手臂上竖起拇指。第一次启介正式上场的职业比赛,他最想见的那个人在没有提前通知他的情况下,来看他的比赛了。

启介很高兴,虽然凉介对职业赛并无兴趣,但他为启介而来并且目睹自己取得这样的成绩,对启介来说是最大的安慰。

自那以后启介和凉介的交集逐渐变少,直至最后竟少得可怜,成为职业车手回家的时间并不多,而凉介的重心也逐步向医院倾斜,一样很少回家。

——他们从童年时代到现在,第一次出现这种聚少离多的情形。

虽然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启介表面上也并没表现出太多变化,但内心却点点滴滴开始生出一种焦灼不安,疏离是看不见却最为锋利的东西。

偶尔想要通电话给凉介,却为不知该怎么开始话题而在按键前犹豫不止,即使好不容易放下这扭捏到自己都觉得难看的心态打电话过去,却也在短暂的通话之后传来“这边有病人要就诊了,有什么想说的之后再聊”的话。

凉介也有打过来的时候,话筒对面是对方一如既往沉澈的声音,对赛车近况的关怀,和一些有的没的的闲话。

但也仅是如此。

“启介,走了,教练那边有事找我们。”

“嗯,我马上到。”

……烦躁。

一种莫名的情绪正从他内心生长出来。

 

 

天空下起了雨,启介回到家,上楼时却无意中听到大人谈话。

“凉介现在的工作也正步入正轨,你是不是该考虑他私人方面的事了,毕竟那孩子,如果你不说,他对这方面看起来似乎很冷漠。”

高桥健一手撑在膝上,另手按着额头眉头紧蹙。

“我也不是没有压力……但是如果再干涉他的事,我怕会遭到凉介厌恶。”

“健,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感性了?”

“青木,我已经快50岁了,不想到最后再做一个失败的父亲,我欠凉介的本来就很多。”

启介屏息站在门外。

“只是说说而已吧,你不会放任凉介这么下去不是吗,嘴上说着想给他自由可你的家业不能放着不管,到最后不还是把自己的要求强加给他,身为长子不就是该唯父命是从么,你养育了他们,这是子女应该做的回报,没有所谓‘牺牲’那么脆弱的东西。”

“青木!”

“健,别任性了!”

屋内两人吵起来。

青木……

听父亲说过他年轻时有个至交,好像就是叫青木,以前当过警察因此说起话来也掷地有声。

“我希望在凉介的婚事上他能自己选择,我不能再插手他的事了,如果他真有喜欢的人,也会带回家里给我一个交代的。”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呢,你那儿子专注起来可是会抛开这些俗人烦扰的事的。”

“青木,够了……你没有立场管我的事。”

“健,这都是你自食恶果。”

叫青木的中年男人起身,向着门这边走来。

启介连忙闪去高桥健隔壁的书房。

听着那边门开关的声响,启介靠在书房里暗忖。

大哥的婚事……他们是在寻思给大哥找结婚对象吗……

为什么鲜少动怒的父亲会和青木吵架,而且在那人面前,父亲显然不似平日那样理性沉稳,总有种像是被什么追赶逼迫的样子。

启介甩甩头,从房间里拿了把伞,没有和高桥健知会直接出门去了。

走在路上的启介看着下雨天宁静许多的街道,湿蒙蒙的景色让胸口不禁舒爽许多。

地上积聚起大大小小的水洼,很久没这么一个人出来散步的启介忽然玩心兴起,跳着步子在那些水洼间来回跨越,在雨中走出一条歪歪扭扭的路来。

想起小时候放学,牵着他的凉介在看到启介故意往水坑里走时阴沉的脸色,自那以后他再也不敢在凉介面前故意去踩水坑。

眼前,医院的景致越来越近。

穿着白衣的医生护士们不时从大厅走廊前路过,启介老远看见那些人,便在脑海想象起凉介穿着医生装的模样。

启介叫过门口保安,拜托他进去叫高桥医生出来。

“请问您是?”

“家属。”

“好的,请在这里等一下。”

依稀看到有个人从里面走出来,单是从那极具个人风格的走路姿势也判断出那是谁,启介微笑起来。

“启介,你怎么来了?”

“只是想来看看你。”

凉介从台阶上下来,启介走过去将伞移到他头上。

还穿着白大褂的凉介,宽大的装束让本人看起来更为颀长清瘦,两边袖子微微挽起露出修长有力的手腕,他两手插在口袋里,嘴里微微呼出白气。

启介忽然很想抱住他,看看凉介最近是不是因为繁忙的工作而瘦了下去。

伞遮着两人头顶的一方天空,噼噼啪啪落在伞上的雨顺着边缘流下去,变成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们两个与周围的世界隔开。

久违了的弟弟的脸,阴翳的天气里仍旧散发出了如同太阳般的气息。

看凉介微笑看他却不说话,启介开口道:“哥,怎么了?”

“好像变得越来越有男子气概了。”

启介别过脸叹口气:“就别捉弄我了,难道说,你已经忙到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5月17日。”

“生日快乐,哥。”

凉介笑了笑:“我都快忘了,这种日子你还记得。”

“这种日子怎么会忘。”

“先进来吧,外面冷。”

“你不问问我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

“你到时候自己会跟我说的。”

“啊大哥,你真是……”启介一脸落败地抬手扒了把头发。

跟随凉介走进大楼,在转去朝向凉介办公室的路上,一处病房里传来哭叫声,凉介脚步停下来。

14号病房,里面是自己刚做完手术的病人所在的房间。

那声哭叫过于凄厉,让凉介不禁皱起眉,他推开门进去。

房间里的一张床上,在病人旁边坐着一个女人,女人握着男孩的手,伏在床边抽泣。

这个男孩没有几天生命了,即使做了最后的补救也回天乏术。

“高桥医生……”旁边站着的小护士小声招呼道。

“山下小姐。”

女人抬起头,憔悴的脸色让人心痛。

“手术组的大家尽了最大的努力挽救您的弟弟,这样的结果我很抱歉,请不要太过悲伤。”

“他明明……明明还这么小……”

“生死是人都会有的事,或者只是早晚的问题,山下小姐。承受药物给他带来的折磨已经够多,也许剩下的这些时间才是他放松下来和您好好相处的日子,留下和他亲人最好的记忆,就不会留有遗憾了。”

启介转头看了看凉介,神情肃穆说出这些话来的他,让人感到异常坚毅地冷酷,却包含着最深的悲戚。长期以来与病痛和死亡相伴,见惯了生离死别,如果身为救助者都不能拥有足够强大的内心,恐怕早在送别和迎来新的病人之际便早已崩溃了吧。

那样的凉介,让启介倍觉遥远,却又近到好像踏进他心里最深的角落一样。

如果换成是我或者家里其他人,那个时候的哥哥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许是过于冷静的表情触动了女人,表情被解读成漠然,女人忽然瞳孔收缩神情涣散地号泣道:“你们根本不明白他对我有多重要!为什么还可以一脸轻松地说出这样的话,为什么,为什么……”

……重要到绝对不能失去的人……

看着她,凉介目光有一瞬的松动。

看着凉介脸上那丝极其细微的变化,启介心口忽然莫名窒痛。

悲痛的女人情绪失控,一道浅浅的薄光却刚好被启介收进眼里。

“哥!”启介凛神叫道。

只是那片刻的失神,女人便冲到凉介面前,凉介一惊,肩膀忽然被谁猛地撞向一边。

“启介!”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在场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代替凉介挡过来的,是刚才站在一侧的启介。

女人视线摇晃,跌跌撞撞向后退了几步。

“启介!”凉介从背后抱住启介,启介皱起眉,气息有些紊乱。

“只有他,你不能碰……”

左腹蔓延开一片殷红,插在腹侧的匕首处,血沿着那里滴落到地板上,片刻间聚起一片浅浅的血泊。

本来是想夺下她的刀子的,在暴走族里待过不至于没有这点身手。

但是那样会来不及吧,根本来不及想那么多,要是反把那位小姐伤到了,哥哥大概也会困扰吧……

启介眼前发黑。

“芥川!叫急救室的人过来!”凉介喝道。

前所未有可怕的表情直接把芥川吓到,连回应都来不及,被叫做芥川的助手撞开门直奔出去。

原来是那样的表情……

意识被吞没前的一瞬,他感觉到温暖的怀抱环住了自己,像被海洋包围即将倾覆的孤舟,暖到来不及感受疼痛。

 

“你最近看起来情绪总是不太振奋,碰上什么事了吗,须藤先生。”

清次趴着车顶,看着对面背靠车窗的京一。

“凉介就这么引退成为一个医生了吗,现在我都不太能确信……”

“高桥凉介?”

“山路车手里少了他,总感觉寂寞很多。“

看着那人一如既往强硬的背影却徒生几分寂寥的颜色,清次在心底叹息。

“虽然不清楚以后会不会还有富士幽灵,箱根幽灵出现,但或许,再也不会遇到像凉介那样的对手了。“

这群人相遇,每个人都在互相改变与影响,一场比赛,一句话,哪怕只是夜色里飞掠过的一抹琼光魅影,也在不经意间改写着某个人或者某些人的时光。

“藤原拓海加入了职业赛,高桥兄弟里的弟弟高桥启介也顺利收到了职赛邀请,想想一开始还小看过这些人,包括您一直提到的高桥凉介——现在就连距离那个时候的自己,也好像过去很远了呐…“清次不无感慨地道。

凉介,你的手底出了不得了的赛车人才呢……

仰头枕在车顶上,白色头巾下的额头依旧如从前那般凝刻。

朗日高悬的天空,因其高远而深不可测,虽然看上去那么明丽,却让神经粗糙的人也不禁感到一丝无名的怅然。

 

“什么?启介他?“松本的声音紧张起来。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现在人在高崎医院,明天我们过去看看吧。“

“好,明天上午医院见。“

史浩挂断电话,坐在椅子里长长吁出口气。

影像摇晃着不断充斥头脑,从半人高的地方跳下去抱住凉介的金发男孩,郊外午后的阳光里叽喳作响的鸟,可爱的表妹缚上他眼睛——

“我数到十,来找我和凉介哥吧。“

十秒过后,启介取下布带。

虽然不知道那臭丫头会藏去哪,但是哥哥,我一定会找到。

记忆中那个关键字眼击中胸口,在无边无际的混沌里启介终于感觉到哪里难受似的,

忽然梦醒睁开眼,侧腹灼烧的痛感让意识集中了好一会才得以看清面前的景象。

似乎是接近黎明的样子,室内微亮的光让周围看起来都不甚明朗,有个人坐在他床边,墨色的发,清俊的面庞,靠着椅子头歪在一边椅背上。

大概是在这里坐了一夜,此刻浅眠的凉介看上去十分疲惫。

手撑着上身试图起来才发现腹部的伤居然如此碍事,一边提防着不去触动刚缝合好的伤,一边调整方向以较舒适的姿势坐好。

均匀呼吸着的凉介并未察觉到启介早已醒来,启介想伸手过去触碰一下他的头发,却不想吵醒好不容易睡着的他而把手缩了回来。

说起来我到这里是来干什么的呢……

启介抬手按上额头。

对,是来看凉介的,因为昨天刚好是他生日。

可没想到就是在他生日这一天发生这种事,于是明明自己受了伤的启介,却感觉非常自责。

启介安静看着凉介,两人似乎很久没一起这样待着了吧,有多久?启介不知道,只清楚他意外地很喜欢现在这一刻的时间,仿佛一切都没发生,他也只是醒了个早,看着尚未从梦中苏醒的凉介而已。

薄薄的晨曦点点滴滴开始从窗外渗透进来,启介从有着一两声鸟鸣作响的窗户收回视线,当落去凉介那边时却不由得微怔。

不知为何此刻凉介的嘴唇别具诱惑力,启介一时甚至无法移开视线,那是有着属于男人质感的一点点丰厚,柔软的下唇,嘴角却始终有着淡漠的弧度,乍看起来像是在笑,但启介知道那并不是凉介在笑的原因,即便是因紧张沉重而抿起来的时候,也透着一分难以言说的从容浅淡。

启介觉得喉咙有些渴,越是不去注意却越会盯着看。

我大概只是……有些渴而已……

水杯是空的,饮水机在自己够不到的位置。

我……

鬼使神差,启介靠近上去,用嘴唇轻轻覆上凉介嘴唇。

感觉意外地好,心都快要颤抖起来,启介觉得此刻灼烧自己的不止是作痛的伤,他全身几乎快要烧起来。

凉介眼睑微动,缓缓睁开眼。

“!“

启介连忙向后退开。

凉介的声音还带着初醒时的沙哑,但很快他便振作起精神:“你醒了启介……身体感觉怎么样?“

“啊,嗯,没事……“启介露出明朗的笑容,”只是伤口会有些疼,没关系的。“

“太好了……“

“我去叫医生过来,你待在这好好休息。“

“哥,现在还早。“

“有值班医生,放心吧。“凉介露出仿佛整个人放松下来的笑,转身打开门出去。

看着门被关上,启介放在床上的手微微攥住掌心。

从病房里出来,走在走廊里的凉介忽然脱力一般肩倚上墙。

启介他……刚才吻了自己……

 

启介读出了那张背影里的一丝仓皇。

后背靠上床头,他长出口气,脑子乱到无从整理。

哥哥是发觉了吗,还是我想多了,为什么会想凑上去做那种事呢。

即使思绪混乱启介的脑子却一直都是清醒的,坐在那里的不是别人,更不是女孩子,那是自己的大哥。亲吻这种本身极具亲密意义的举动,事到如今自己解释为那是表示兄弟友爱也未免太过天真,启介显然不擅长自欺欺人。

就好像积蓄了很久,怀着一种敬重又爱惜,仰仗与依恋并重的心情吻上去,甚至在那短暂的几秒里,心底曾浮起一种幻想能得到那份回应的心思,当四片嘴唇相印,比“得到”更多的是紧随而来更大的失落感,因为他不能继续拥抱凉介,甚至连这份心情都不敢告诉对方,他的哥哥,高桥凉介,他心底埋藏最深的人。

眼前浮现和凉介一起去公园散步时,暖春漫天飞舞的樱花几乎点染了整片视野,当时只听到凉介说了一句:“才刚开放,风一吹就落了,也只有在虚空里飞舞才是最美的时候吧,天上有着看不见的树枝呢,启介。”

心花盛开之时紧紧抓住自己的破灭感,喜欢上最不该喜欢的人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有人敲门,启介合上眼睑,进来的是高桥健。

高桥健看了看他:“别装了,我进来那时候你醒着的。”

启介睁开眼。

“一回来就遇上这种事,真让我不省心。”

“只要躺在这里的不是哥哥就好。”

高桥健微怔,启介的回答让他始料未及,而此时推门进来的凉介看到站在一边的父亲,和躺在床上注意到他却移开视线的启介。

“父亲。”

“凉介,回家休息两天吧,这里有护士们照看就好。”

“我没事,留在这里照看启介吧。”

颅腔嗡嗡作响,这些天高强度的工作和两边兼顾的神经紧张让凉介状态确实不佳,他扶着身边的椅子坐下。

高桥健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心情,仿佛此刻站在这里的他相当尴尬,凉介和启介之间向来只要一句话一个眼神便做到不分彼此。

他想起青木那句话:“你只是个失职的父亲而已。”

握起拳的手,指甲陷进掌心里传来轻微的痛感,高桥健回过头去,身后的秘书向他示意,很显然高桥健还有要事去做。

“父亲,有要紧事就去做吧,不必担心这里。”

启介只是观察着高桥健的脸色不作声。

高桥健叮嘱了护士几句后,眉头紧锁地离开病房。

医生为启介检查了身体状况,确认没有异样后交代凉介帮启介按时换药。

当房间再次恢复两个人时,凉介顺手拿起一个苹果削着。

 “哥,”启介伸出手停下凉介削苹果的动作,“别削了,我现在看到水果刀这里就会疼。”

拙劣的幽默似乎很奏效,凉介手里还拿着裸出一半果肉的苹果,抬起头的一瞬脸颊被启介手掌覆上。

刚出去的时候凉介冲了把脸,发梢还有点湿,偶尔有一两滴水珠沿着启介指缝滑落打湿他手背,启介顿了顿:“好像远征的时候都没见过大哥这么憔悴的样子……忽然有点高兴呢。”

“仗着受伤就觉得可以撒娇了是吗,臭小子。”

启介一愣忽然笑出来,却一不小心牵动伤口,还没来得及舒展面部肌肉,就一阵“疼疼疼”地嘶着气叫出来。

凉介看着启介的笑颜。

为了不让启介察觉到异样,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以往那样对待他,事实上就连自己都不清楚启介刚才突然的举动代表着什么。

这或许是最危险,也最温柔的心照不宣。

门外传来敲门声,史浩他们来了,贤太更是老远就“启介哥!启介哥你没事吧!”地喊着奔进来。

“吵死了,贤太……”启介皱眉。

“刚削好的苹果,要不要吃?”凉介抬手。

“凉,凉介先生……”

“想要的话就拿去吧。”启介道。

“那就不客气了,正好口渴。”贤太接过来。

旁边的史浩和松本摇摇头无奈地笑起来。

“你们兄弟两个,就算不跑山路了也这么让人操心。”史浩抹把额头。

“看来做医生也不容易,比在赛道上飙车还危险。”

松本露出担忧的神色。

出院后的启介在家疗养了段时间,凉介为他制订了十分严谨的康复计划,面对兄长的安排启介不敢怠慢。

凉介坐在院子里的圆桌前看书,启介便手叉着腰绕着高桥宅缓慢地转圈。

凉介随手拿笔在纸上画着,第二圈,第三圈,启介并不知道凉介在干什么,只是隔着老远见兄长在看书,当他走了第六圈时无意瞥向这里,发现凉介自得其乐一样对着书在笑。

医学类的书,有这么好看?

放轻手脚走去凉介背后,赫然发现纸上竟然画着一个Q版的自己,旁边是宅子,周边是六圈的路线图。

“大哥原来你没有专心看书啊。”启介出声。

凉介坐直后背,头稍仰,后脑就触上启介温热的胸膛,凉介道:“今天好像比昨天强一点了。”

能感觉到启介身上澎湃的热意和汗水气息,平时看来微不足道的运动,放到身体复建时期就显得有些吃力了。

“大哥,你这样子让我总有种好像是被你调校的车子一样的感觉。”

“埋怨就等你身体好了以后再说吧。”凉介一边手肘搭着桌边半转过身,抬手递上毛巾。

启介拿过毛巾,俯身将额押在凉介肩上:“头疼。”

“喂把汗先擦了……”肩上瞬间浸上来的湿意让凉介偏着头向一侧避了避。

“抱歉来晚了,让贤侄久等了啊。”

启介抬头,门口走进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位年轻女子。

“伯父客气,请和结城小姐到这里来坐吧。”凉介站起来,礼貌地向来人问候。

结城?

“大哥,他们……”

“是今天的客人。”

“我也听说了弟弟的事,年轻人,累了就去休息吧,不必在意这里。”中年男人的言语透着一股热忱的风度。

启介也向来人礼貌示意:“哥,那我就上楼去了。”

“嗯。”

转回身的启介慢慢往玄关走。

好像并没见过他们,那他们是怎么认识哥哥的,看来头也不像凉介救治过的病人和家属……

直觉似的,脑海忽然浮起一幕熟悉的情景,高桥健和青木在家争执起来的那天,他们说了什么……

启介不知为何心口忽然像被抽走空气一样不适,他转过头看去树底下坐着的三人,拿着毛巾的手不自觉攥紧。

 

 

 (未完待续)

 

 

评论

热度(73)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